1972年4月1日 星期六

醉草園詩集續編序 林文龍

詩為心聲,心有所感,發而為詩,以精練之韻語,寫自我之性情,非才學兼備,不能吐屬風雅,感動人心。故嚴滄浪論詩,乃有:「詩有別才,非關書也;詩有別趣,非關理也;然非多讀書多窮理,則不能極其至。」之說,卓哉斯言也。詩盛於有唐,名家輩出,而以李杜光焰萬丈,允推萬事之宗師,太白天才放逸,以氣韻勝,子美學優才贍,其詩兼備眾體,而以格律勝,故論者謂三百篇以後之詩,子美其集大成者也。

先師張篁川先生,幼承庭訊,在得虎溪王則修夫子之薰陶,初試啼聲,即轟傳鯤島南北,推為騷壇俊秀,蓋其才大氣雄,下筆千言,如行雲流水,從師不及一年,其《學齋旅稿》得各體師三百六十餘首,以弱冠之年,有此佳績,在當年實不作第二人享矣。先師身處戰時民生凋蔽之秋,彷彿天寶亂離之際,目睹時艱,集中雖多攬勝清遊之什,與夫詩友賡酬之歡,然庶民之艱苦,胥吏之猙獰,亦為作品所汲汲關心者。其〈催租吏〉一篇,描寫鄰右所見,胥吏橫暴,老婦辛酸,刻劃細膩,饒有子美『三吏三別』遺意在焉;而〈暴風歌〉一篇,則寫颱風之威力與漁民無助之慘狀,一鼓作氣,如銀河傾瀉而下,讀之暢快淋漓,亦有子美〈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〉餘韻,先生以天縱之捷才,年少時代即能力追子美,奠定渾厚基礎,再經歲月之洗鍊,所作率多波瀾壯闊,感觸遙深,多與子美契合,眞堪後先而輝映也。

杜子美畢生顛沛流離,懷才不遇,其境愈窮,其詩愈工;先師學成之後,任教坪頂、集集,再赴扶桑為莊櫻癡翁記室,旋鎩羽而歸。入臺灣新聞社漢文部,以時局之故,漢文部解散,不得已西渡申江,謀一枝之棲。戰後,從事公職,輾轉臺中、高雄、彰化、南投等地,晚年定居臺中市健行路,其際遇比諸子美,約略似之,而格律工整、詩境蒼老,亦堪方駕,且足以雄視三臺壇坫矣。

先師平生三定名山事業,均以《醉草園詩集》名之,然其詩文作品宏富,斯集實不足盡彰珠玉之美,哲嗣張振騰先生、張翠梧女士乃有編印全集之議。爰合三集為一,冠諸全集,在自手稿、刊物蒐遺補佚,編為《醉草園詩集續編》,先師心血所注者,盡萃此數編矣。

嗚呼!詩人老去,生花之筆宛在;遺集新編,醉草之詩長存。辛苦多日,終獲殺青,付諸剞劂,手自校讎,他時鯤溟風行,雞林價重,殊堪告慰先師於九泉,喜何如也!

歲在戊子歲暮    鄉後學 林文龍 謹序於國史館臺灣文獻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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